蒋冬英    兴业研究分析师

李苗献    原兴业研究分析师

鲁政委    兴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  华福证券首席经济学家

 

近期，中美关系再度收紧，美国频繁运用出口管制法限制高新技术产品对中国出口，同时频繁打压以华为为代表的中国高科技企业.......早在2018年伊始，当市场对中美贸易摩擦仍停留在逆差认知时，我们便提出遏制中国科技发展是美国对华发起贸易战的根源，同时提出了美国的利益诉求。而后，美国对华谈判诉求与本文分析基本一致。

 

 

中国技术追赶引发美国恐慌，或是本轮美国对华贸易政策收紧的另一根源之一，高新技术行业将成为本轮中美贸易战的主战场。

 

从美国对华贸易政策看：美国正试图通过贸易政策干预中国国内产业政策，以减少中国高新技术产业发展的政策支持；美国以知识产权保护为由，限制对中国高新技术产品出口及外商直接投资技术转让等，以阻断中国干中学通道；美国通过关闭中国高新技术产品输美市场进而抑制中国相关高新技术行业发展。

 

从美国对华经贸利益诉求看：服务业市场对美开放，尤其是金融服务、影像服务、新兴服务市场如信息技术领域开放；农产品市场对美开放，减少中国对美农产品进口限制等；主动去过剩产能，包括钢铁、铝等传统行业及《中国制造业2025》提及的新兴行业。

 

 

中美贸战氛围的持续发酵，已日益成为了市场的焦虑点！我们在仔细分析之后发现，贸易不平衡只是美国贸易战诉求的借口和初步目标，而遏制中国赶超的“超限战”，则是更为重要的动因，而这一点仍然为大多数人所忽略。

 

2018年3月1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想国会提交了有关特朗普贸易政策的报告书，报告指出美国将利用“一切可用的工具”，阻止中国“破坏真正的市场竞争”。随后，美国掀起钢铝贸易“保卫战”，寻求对中国大约600亿美元的进口商品征税，中美贸易战一触即发。美国频繁对华“搞事”背后的根本意图是什么？美国对中国有何利益诉求？本文试图从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发布的《关于中国履行WTO承诺情况的报告》及《2018贸易政策纲要暨2017年度报告》寻找答案。

 

1、中美经贸冲突之源:技术追赶

 

《2018贸易政策纲要暨2017年度报告》明确指出：“要确保美国在研究和技术方面的领先地位，保护美国经济免受不公平获取我们知识产权竞争对手的影响。对此，美国（对中国）发起301调查以阻止中国通过不合理及歧视性措施获取（美国的）技术与知识产权”[1]。在美方看来，中国已对美国研究和技术的世界领先地位构成威胁。美方的这一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这可从2018年1月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向国会和总统公布的《2018年科学与工程指标》[2]报告得以验证。在美方看来，中国在科学、技术和工程领域发展迅速，正在挑战美国的领导地位。具体为：

 

第一，从科学与工程技术劳动力看，中国科学与工程学位授予量超越美国。根据最新估算，全球科学与工程第一大学学位授予量中，有近一半属于中国（22%）与印度（25%）。2000—2014年，中国的科学与工程学士学位数量增长率超过了350%，明显高于美国和许多其他欧洲和亚洲地区及经济体[3]。

 

第二，从研究与开发绩效看，中国研发支出投入已超越欧盟，成为全球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研发支出国，参见图表1。2015年中国研发支出强度（研发支出占GDP比重）为2.1%，低于美国0.7个百分点，但是中国技术强度追赶速度远高于美国，2005-2015年期间，中国研发支出强度累计上升58%，高出美国46个百分点，参见图表2。

 

 

第三，从风险投资资金流向看，美国是风险投资基金流向的主要目的地，2013年后中国对风险投资资金的吸引力快速上升并于2014年超越欧盟成为全球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风险投资资金吸引国，参见图表3。

 

 

第四，从高新技术产出规模看，自2011年以来，中国超越欧盟成为全球最主要高新技术产出国，截止至2016年中国高新技术产出规模占全球比重高达32%，高出欧盟12个百分点，参见图表4。

 

 

值得关注的是，中国高新技术工业产出值或与中国“世界工厂”地位有关，这将导致中国实际能力被高估。进入第四次产业转移阶段以来，中国主要承接电子产品生产、加工组装活动，由此导致中国高新技术产值快速上升。与之对应，中国高新技术产品进、出口规模也在不断扩张，参见图表5。

 

 

当前中国在高新技术领域发展呈追赶态势，且在多项指标位居全球前列，挑战美国的技术领先地位。根据美国媒体[4]，中国已在高压输电、高铁、煤炭清洁高效利用技术、核能、可替代能源汽车、可再生能源、超级计算等领域已经超越美国。由此，在美方看来，处于上升期的中国对美国技术领先地位已构成威胁。

 

2、美国对华贸易政策新逻辑：全方位压制中国技术进步

 

中国的技术追赶引起美国情绪恐慌，在这种恐慌情绪的指引下，美国对华贸易政策将不断趋紧。本文梳理当前美国对华贸易政策发现，美国或正从美国对华贸易政策正从政策支持、技术阻断及市场关闭多方面阻碍中国新兴产业的发展。具体为：

 

第一，从政策支持看，中国的产业政策，尤其是对高端制造业的产业政策始终饱受美国诟病。在最新一期的《关于中国履行WTO承诺情况的报告》中，美国认为《中国制造2025》是中国政府主导经济行为的证明之一。中国的目的在于通过公平和不公平的行为，在高新技术领域进行进口替代，随后占领全球市场[5]。由此，我国在高新技术领域的产业政策将成为美国发起贸易救济措施的重要抓手，而在《中国制造2025》中提列的十大重点领域：新一代信息技术产业、高档数控机床和机器人、航空航天装备、海洋工程装备及高技术船舶、先进轨道交通装备、节能与新能源汽车、电力装备、农机装备、新材料、生物医药及高性能医疗器械或成为中美贸易摩擦事故的高发地。

 

第二，从技术阻断看，中国高新技术“干中学”通道或被阻断。一般而言，进口及利用外资是发展中经济体实现技术追赶的重要途径之一。当前美国对华贸易政策正从限制高新技术产品对华出口及外商直接投资技术外溢效应两方面进行。

 

一方面，从出口限制看，美国以国家安全为由，对华高新技术产品出口进行管制，这导致美国优势产品对华出口不足。2017年我国自美进口高新技术产品占全国6高新技术产品进口总值6%，低于自美进口整体占比2.3个百分点，参见图表6。

 

 

另一方面，从利用外资看，美国以知识产权保护为由正限制外资对华技术外溢效应。中国的知识产权保护政策，尤其是外资准入政策中技术转移政策饱受诟病。《关于中国履行WTO承诺情况的报告》就知识产权保护议题，提出中国存在技术本地化、在线盗版、商标恶意抢注、药品、知识产权执法、商业秘密、软件盗版、其他盗版问题及边境执法等问题。

 

具体而言，美国认为中国以加强网络安全或保护国家安全为由，推行不合理的知识产权披露条件，并要求相关知识产权须在中国开发[6]。再如在线盗版问题，美国认为中国对外国影视内容的不合理审查制度，导致中国观众无法在获得版权许可的情况下利用主流媒体在线平台观看外国的电视节目，进而催生了在线盗版问题等[7]。

 

知识产权保护涉及到各行各业，其中技术密集型行业受其影响最为严重。“干中学”是中国实现技术追赶的重要通道，技术转移是外商直接投资技术外溢的重要通道。显然，美国对中国知识产权保护的打击，其目的在于阻断中国技术追赶的通道，进而保证美国在高新技术领域的制高点。

 

第三，从市场关闭看，美国或对中国部分高新技术产品关闭市场。根据产业生命周期理论，在产业初创期，其产品市场需求狭小，生产活动主要满足国内需求；随着产业进入成长期，其需求市场不断拓展，由国内拓展至海外，海外市场对一国新兴产业成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根据我们1月22日发布的报告《揭开特朗普对华贸易“军火库”》可知，美国频繁对华发起“337”调查，知识技术密集型产品是“337”调查的重点对象，且市场关闭是其制裁措施。在中国技术追赶引发的恐慌情绪指引下，中国高新技术产品对美出口面临的市场关闭风险不断上升。

 

3、中美经贸关系新逻辑：美国想要什么？

 

中美经贸关系竞争与合作并存，一方面，中国的技术追赶引发中美在先进技术领域的竞争关系；另一方面，美国在服务业出口、能源及农产品出口对中国市场依赖度较高。那么站在美方的角度观察，美方希望从中国获得什么？

 

第一，服务业市场开放。《关于中国履行WTO承诺情况的报告》指出，在服务贸易领域，美国虽与中国保持双边贸易顺差，但与亚洲其他国家相比，中国仍表现不佳[8]，参见图表7。

 

 

具体而言，美国认为中国在电子支付服务业、影片进口、银行服务、保险服务、证券基金业务、电信服务、网络相关服务、影像服务、快递服务及法律业务等领域均存在较多的市场准入壁垒。

 

如，针对银行业服务，报告指出中国拒绝开放银行部门，同时对外资行设置了诸多条款，限制了外资行的业务开展。再如，针对保险业，报告指出中国限制了外资持股保险业的比例，同时禁止外资投资政治风险保险[9]。对此，2017年11月3日，财政部宣布中方将单个或多个外国投资者直接或间接投资证券、基金管理、期货公司的投资比例限制放宽至51%。上述措施实施三年后，投资比例将不受限制。将取消对中资银行和金融资产管理公司的外资单一持股不超过20%、合计持股不超过25%的持股比例限制，实施内外一致的银行业股权投资比例规则；三年后将单个或多个外国投资者投资设立经营人身保险业务的保险公司的投资比例放宽至51%，五年后投资比例不受限制。

 

除金融行业开放外，我国影像服务市场也面临较大开放压力。针对中国知识产权保护问题，美国提出由于中国严审查制度限制了美国音乐、电影、书籍、期刊、软件和电子游戏的出口，进而部分催生了在线盗版问题。由此，美国以知识产权保护为由，要求中国放开音乐。电影等相关服务业产品的进口。

 

此外，针对新一代信息技术领域如云计算，美国认为：中国不允许外资直接提供云计算服务，并要求外资以技术转移为条件从事云计算服务[10]。由此，中国不仅在传统金融领域及影像市场，同时在新兴行业如信息技术领域也面临较大开放压力。

 

第二，农产品市场开放。早在2018年2月22日，白宫发布新闻暗示新贸易协议必须能帮到那些被全球化忽视的美国人[11]，尤其是帮助美国优势产品如能源和农产品的出口。《关于中国履行WTO承诺情况的报告》指出中国在农产品进口领域存在诸多不合理限制。如中国实施卫生与植物卫生措施协议，限制牛肉、禽肉及猪肉进口；在农业补贴方面，中国给予了大内的国内补贴和其他支持，如实施最低收购价制度及棉花收储制度[12]。

 

《2018贸易政策纲要暨2017年度报告》再次强调了中国农业补贴问题，认为中国过度的市场价格支持导致政府刺激下的增产行为[13]。对此，美国已于2017年成立专家组进行调查。同时，美国亦表示对中国在大米、小麦和玉米方面实施关税配额制度表示不满，其认为中国并未完全使用进口配额导致美国相关产品出口不及预期。对此议题，美方表示已于2017年成立专家组[14]。由此预见，2018年美国将针对中国农业补贴政策及进口配额制度发起调查继而逼迫中国对美市场开放。

 

第三，中国主动去过剩产能。美方在《2017年中国WTO合规报告》中提出中国在钢铁行业去产能承诺并未见显著成效[15]。值得关注的是，报告同时指出中国过剩产能问题不仅出现在钢铁、铝这类行业，也出现在《中国制造2025》所支持的产业。《2018贸易政策纲要暨2017年度报告》在此强调了中国在关键工业领域如钢铁和铝行业推行的产业政策导致了过剩产能，并表示将运用美国国内法阻断过剩产能之源[16]。在具体实践中，针对钢铁和铝制品过剩产能问题，2017年美国依据1962年修订的贸易扩张法案第232条款，以进口威胁国家安全为由发起调查。2018年3月，特朗普宣布对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分别开征25%和10%的全球性关税。借鉴美国对钢铁和铝产品的做法，美国或亦以威胁国家安全为由，对中国高新技术产品发起“232”调查，进而阻碍中国高新技术行业的发展。

 

注：

[1]资料来源：《2017 Trade PolicyAgenda and 2017 Annual Report》:Th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statesthat, “The United States must preserve our lead in research and technology andprotect our economy from competitors who unfairly acquire our intellectualproperty.” Our trade policy will support these efforts. In fact, as discussedin more detail below, we have already launched an investigation pursuant toSection 301 of the Trade Act of 1974 into allegations that China is engaged inunreasonable and discriminatory efforts to obtain U.S. technologies andintellectual property.

[2]注：美国国家科学理事会应国会要求，每两年发布一次《科学与工程指标》报告，向总统和国会报告美国的科学、技术和工程发展水平，并与其它国家和地区进行综合比较。报告主要汇报事实和数据，并不提供任何政策选择和建议

[3]资料来源：《science and engineering index 2018》：accordingto the most recent estimates. Almost half of these degrees were conferred intwo Asian countries: India (25%) and China (22%); another 22% together wereconferred in the European Union (EU; see Glossary for member countries) (12%)and in the United States (10%). University degree production in China has grownfaster than in other major developed nations and regions (Figure O-1). Between 2000 and 2014, the number of S&E bachelor’s degrees awarded in China rose more than 350%,significantly faster than in the United States and in many other European andAsian regions and economies.

[4]资料来源：https://www.greenbiz.com/blog/2010/12/07/7-technologies-where-china-has-us-beat

[5]资料来源：《2017 USTR Report to Congress on China’s WTO Compliance》：A plan issuedin 2015, known as Made in China 2025, is emblematic of China’s evolving industrial policies. Using government intervention andsubstantial government financial and other support, the Made in China 2025 plantargets 10 advanced manufacturing industries in China. In these industries, theplan seeks to replace foreign products with Chinese companies’ products in the China market through a variety of fair and unfairmeans, including through the extraction of foreign technologies. Once dominantmarket shares are secured in the China market, the plan turns to its ultimategoal, which calls for Chinese companies dominating international markets.

[6]资料来源：《2017 USTR Report to Congress onChina’s WTO Compliance》For example,China references its “secure and controllable” requirements to require ChineseIT users to purchase Chinese products, to favor Chinese service suppliers, toimpose local content requirements, to impose domestic R&D requirements, toconsider the location of R&D as a cybersecurity risk factor and to requirethe transfer or disclosure of source code or other IP. China also invokes “secureand controllable” requirements

[7]资料来源：《2017 USTR Report toCongress on China’s WTO Compliance》In addition,piracy of movies (including during the pre-release phase), televisionprogramming and music remains widespread, particularly online, as China’sInternet users are increasingly turning to streaming media to watch foreignmovies and television programming. The encouraging growth of legitimateplatforms streaming licensed content experienced a damaging setback whenChinese regulations governing content review imposed procedural obstacles thathave resulted in extensive delays in legitimate platforms obtaining broadcastpermissions.

[8]资料来源：《2017 USTR Report toCongress on China’s WTO Compliance》Itis true that the United States maintains a bilateral surplus with China in thearea of services. However, this surplus stood at only $38 billion in 2016, andmost of this surplus was due to travel-related services. Moreover, a comparisonof total U.S. services exports to China versus total U.S. services exports toother countries in Asia as a percentage of each country’s services grossdomestic product (GDP) shows that U.S. services exports to China aresignificantly underperforming in key services sectors such as banking,insurance, Internet-related, professional and retail services. The Chinesegovernment, of course, continues to maintain numerous restrictions in theseservices sectors.

[9]资料来源：《2017 USTR Report toCongress on China’s WTO Compliance》China’s market forpolitical risk insurance remains closed to foreign participation.

[10]资料来源：《2017 USTR Report to Congress on China’sWTO Compliance》China prohibits foreign companies from directlyproviding cloud computing services. Instead, a foreign company must establish acontractual partnership with a Chinese company, which is the holder of thenecessary Internet data center license, and turn over its valuable technology,IP, know-how and branding as part of this arrangement.

[11]资料来源：https://www.whitehouse.gov/articles/enhancing-u-s-trade-in-a-global-economy/

[12]资料来源：《2017 USTR Report to Congress on China’sWTO Compliance》China has established a direct payment program,instituted minimum support prices for basic commodities and sharply increasedinput subsidies. China has implemented a cotton reserve system, based onminimum purchase prices, and cotton target price programs.

[13]资料来源：《2017 USTR Report toCongress on China’s WTO Compliance》China’sexcessive market price support for rice, wheat, and corn inflates Chineseprices above market levels, creating artificial government incentives forChinese farmers to increase production.

[14] 资料来源：《2017Trade Policy Agenda and 2017 Annual Report》 The United States is challengingChina’s government support on behalfof American rice, wheat, and corn farmers to help reduce distortions for rice,wheat, and corn, and help American farmers to compete on a more level playingfield. This dispute presents issues of systemic importance. USTR had a panelestablished in 2017 and will pursue this case aggressively.

[15] 资料来源：《2017 USTR Report toCongress on China’s WTO Compliance》Bilaterally,China has made a series of commitments to reduce its excess steel capacity.However, China’s efforts to implement thesecommitments have not materially impacted the severe excess capacity situationin China’s steel sector.

[16]资料来源：《2017Trade Policy Agenda and 2017 Annual Report》 Industrial policies in sometrading partners, particularly China, have led to growth in select industrysectors, including steel and aluminum that is far out of line with marketrealities…The Administration also isworking to address the root causes of this problem through mechanisms underU.S. law.

 

特别提示：本报告内容仅对宏观经济进行分析，不包含对证券及证券相关产品的投资评级或估值分析，不属于证券报告，也不构成对投资人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