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铁娘子”掌舵对英镑影响几何?—评2022年英国首相竞选

关键字: 英国首相 , 英镑
2022-09-06
余律
中级研究员
外汇商品部
郭嘉沂
首席汇率研究员
外汇商品部
 
 
英国原外交大臣特拉斯在保守党党魁、新首相竞选中如期击败其竞争对手苏纳克成功当选。内政不稳定性暂时消除支撑英镑兑美元小幅走高。
 
特拉斯主张立即减税以缓解民众生活成本压力,同时呼吁修改央行职权以囊括一项货币供应衡量指标或名义GDP等。外交方面,她在脱欧遗留问题及对华问题上均鹰派。
 
特拉斯在经济政策方面的主张与撒切尔颇为相似。撒切尔时期已证明M3等指标并非衡量货币供应的有效指标。特拉斯刻意效仿恐打乱货币政策方向。与此同时,特拉斯执意推翻《北爱尔兰协定》等主张可能引发英欧贸易战,“入不敷出”的财政政策将加重财政负担,且其对抑制通胀的有效性尚未可知,这些都是短期内促使英镑承压的风险。
 
中期而言,英国财政赤字与英镑间存在直接效应,这将在中期内支撑英镑维持相对强势。高通胀压力叠加扩张型财政政策将助推英国国债利率进一步走高,英美利差有倒挂可能,届时或吸引资金回流英国,提振英镑。
事件:特拉斯如期当选新任首相
 
北京时间2022年9月5日晚19:30,英国议会下院保守党议员团体“1922委员会”主席格雷厄姆·布雷迪公布了保守党党魁,即新任首相的选举投票结果。原外交大臣伊丽莎白·特拉斯以81326票对60399票击败财政大臣里希·苏纳克成功当选。特拉斯将于当地时间9月6日接受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的正式任命,并发表就职演讲及公布新内阁成员名单。
 
因结果与前期民调显示一致,市场意外感不强。但由于相关政治不确定性暂时消除,英镑兑美元利空出尽,重返1.15上方;英国国债市场相对平静,10年期国债收益率震荡。

一、新任“铁娘子”有多铁?
 
特拉斯于1975年出生在英国利兹。特拉斯的父母均为左翼人士,但她打破常规,自牛津大学毕业后便加入了中偏右的保守党。从政前,她先后于世界著名石油公司荷兰皇家壳牌、欧洲最古老的电信运营之一大东电报局以及改革智库从事经济学家、会计师相关工作。2010年,她进入国会担任下议院西南诺福克选区议员。任职期间,特拉斯呼吁在儿童保育、数学教育和经济等领域实施改革。特拉斯在相关领域的作为获得肯定,并于2012年被提拔为教育部初级部长,后又被升至内阁,接连担任环境大臣和司法大臣,成为历史上第一位担任司法大臣的女性。2017年大选后,特拉斯被调任为财政部首席秘书,其后又分别担任过国际贸易大臣、妇女和平等事务部长等重要职务。她在2021年内阁改组中被授予外交大臣一职,同年还被任命为英国政府与欧盟的首席谈判代表以及英欧伙伴关系委员会的英方主席。
 
特拉斯是英国历史上首位女性首相“铁娘子”撒切尔的追随者。她在竞选的辩论活动中被指有意模仿撒切尔的着装。当然不仅仅是着装,她在诸多领域的主张也都和撒切尔颇为相似。尤其在经济政策方面,特拉斯和撒切尔一样,都在一定程度上追求货币主义且致力于减税来帮助民众缓解生活成本压力。具体而言:
 
货币政策方面,特拉斯呼吁 评估英国央行的任务授权, 并提出了设定 一项新的货币供应目标 的可能性。特拉斯指出,当前是“空前的经济时代”,“一切照常式的经济策略”无法奏效。她并未明确表态是否会废弃原先的货币目标,但提及需扩大该目标以包括一项货币供应衡量指标或名义GDP的可能性。将货币供应衡量指标纳入货币政策目标是撒切尔在应对上一轮超高通胀时期的举措。
 
财政政策方面,特拉斯或立即实施超过3 00亿英镑的减税降费计划, 包括下调国民保险费、取消明年公司税从19%上调至25%的计划、暂停收取“绿色征税”、在全国范围建立新的“低税收低监管区”等。与此同时,她还承诺不会轻易削减公共开支,表示将推迟偿还与新冠相关的政府债务。此举也可能是在效仿撒切尔上台后随即推行减税这一手段。
 
外交与国防政策方面,特拉斯上任后将计划 推翻与欧盟的北爱尔兰协定, 同时承诺在2023年底前废除或更换被视为阻碍经济发展的欧盟法律。此外,她主张强硬对华。竞选期间,她曾多次公开谴责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中国香港地区的局势以及中国在俄乌危机期间对俄方的支持,并发表有关中国台湾地区的不当言论。尽管她认为中国是重要的出口市场,但她斥责中国“违反国家贸易规则”,主张英国与其他英联邦国家开展更多贸易活动以应对来自中国的“威胁”,并表示将打击中国企业。她计划在2030年将国防开支至少提高至GDP的 3%,同时表示将向乌克兰提供更多武器。
 
气候政策方面,她主张在2050年前实现净零碳排放的目标。她提议建造更多的核电站和小型核反应堆。同时,她认为目前抗击能源危机为优先项,削减太阳能农场的补贴、重新审查水力压裂禁令以应对油气需求等或成为短期内可能的“绿色逆行”选项。
 
移民政策方面,她支持将移民送至卢旺达进行处理和重新安置,称其“完全道德”;加强边境和海上执法力量,严厉打击偷渡活动。
 
其他政策方面,她主张通过提供更多的家庭医师服务来降低现有医疗系统的压力;强硬对待工会罢工活动;承诺提供更多的托儿服务,并扩大政府托儿服务的提供者范围等。
 
二、撒切尔的“货币主义”经济政策
 
特拉斯在修改央行职权方面的执著对市场而言是一种风险信号。上个世纪80年代,撒切尔在抗击高通胀时对货币主义的追求既带来了衡量货币供应方面的问题,也给经济带来沉重负担。特拉斯的效仿或为英国经济前景再添阴霾。
 
撒切尔在1979年接手的英国同样是个“烫手山芋”。撒切尔在自传中写道,“在过去100年的严重打击后,英国已是一个内部资源逐步空洞化的国家,我们的工业至尊地位已面临美国、德国的竞争,而渐渐动摇,这种动摇难以避免”。英国内部机制过时又逢外部挑战,撒切尔采取了大胆的尝试试图力挽狂澜,但结果却不尽人意。
 
1980年3月,撒切尔政府的财政大臣杰弗里·豪在其预算演讲中首次提及中期财务战略(MTFS),其中饱含着英国当局整顿经济的勇气与决心。MTFS的主要内容为,政府将通过减少货币供应,具体为以减少公共支出等方式来“降低通胀,并为产出和就业的可持续增长创造条件同时MTFS给出了未来四年的GDP 增长、公共收入及借贷的预测。
 
撒切尔政府的此番大胆尝试主要基于以下几个方面的考虑。首先,二战结束以来政府一直主张的减税和加大公共支出在促进增长方面是否有效存疑。其次,1976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米尔顿·弗里德曼主张严格控制货币供应量。通过研究美联储货币政策与美国通胀、增长的关系,弗里德曼得出的结论是,货币供应量的变化可能对产出产生短期影响,但更重要的是将在长期内影响物价水平。因此,他断然认为,当局应该“以固定的速度增加货币供应量来满足周期性需求”。再者,杰弗里·豪拒绝“过度依赖”利率,因利率上升会扼杀经济前景。因此,政府高度重视控制公共支出,尤其是公共赤字,即所谓的公共部门借款要求(PSBR)。
 
撒切尔政府选择M3(流通中纸币、硬币及银行存款)作为货币供应的衡量指标。杰弗里·豪在 1980 年的预算中设定了M3同比增速需被控制在7%至11%的目标。然而事实证明,货币供应量的控制比预期要困难得多。1980年M3的同比增速远大于设定值。这是由于PSBR与货币供应量以及货币供应量与物价之间在现实中的对应关系远比理论复杂的多。彼时的减税政策、上调公务员薪酬承诺等都破坏了上述理论传导。撒切尔政府当时并未意识到这一点,甚至最终还是诉诸上调央行政策利率来减少货币供应。在如此强硬的紧缩政策之下,M3仍未得到有效控制,而高利率带来了高汇率,两者给经济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1980年,尽管通胀因货币政策收紧确实得到了控制,但实际GDP同比增速深陷负值、失业率不断攀升,经济陷入深度衰退。撒切尔的前经济顾问、身处反对党的艾伦·沃尔特斯曾向撒切尔提出质疑——货币环境并非M3数据显示的那样过于宽松,而可能是过于紧张。但是,英国当局并未放弃原有政策框架,撒切尔甚至公开排除采取扩张性财政政策的可能性。对公众的承诺和信誉是撒切尔不愿调转方向的主要原因。
 
毋庸置疑,MTFS遭到了强烈批评。尽管时间证明了撒切尔的执著可能并非完全错误。80年代中期,英国经济有所回暖,实际GDP同比增速明显回升,不过失业率依然居高不下。1983年大选之后,伴随通胀回归相对正常水平,保守党的政策重点发生变化,MTFS最终退居幕后。2003年,弗里德曼本人也转而认为“使用货币数量作为经济政策的目标并不成功”

从资产表现来看,在MTFS框架的使用期间,英国股市总体表现出良好的上涨趋势,衰退期也不例外。英国央行强劲加息时期,长短端英国国债收益率快速上行,但短端提升速率更快,10Y-3M利差出现两次倒挂,80年代初期尤为明显,强烈暗示了当时的深度衰退。英镑兑美元在加息期间升值,此后随着降息而持续贬值。

 
三、后市展望
 
尽管英国内政的不稳定性已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但是利空英镑的潜在因素又因特拉斯的主张而增加。特拉斯效仿撒切尔追求纯粹货币主义的可能性相对较小,但是倘若其执意将不能准确度量货币环境的货币数量指标纳入货币政策目标,这可能使政策决策者难以掌舵,英国经济甚至将再次为之付出惨痛代价。与此同时,过于明确的多目标政策框架将使央行在应对通胀方面束手束脚,这或使其错失抗击通胀的最佳时机,经济反而可能深陷滞胀泥潭。此外,特拉斯在对欧方面的主张可能加剧英欧矛盾。她是英国单方面立法修改《北爱尔兰议定书》的提议者。特拉斯在位期间料大举推进相关举措,这很可能引发与欧盟的贸易战。这对英国经济而言亦是雪上加霜。值得注意的是,内政不稳定性的消除只是暂时性的。特拉斯与苏纳克之前选票的差距并没有拉开,这意味着党内分歧较大。如若特拉斯不能及时交出令群众满意的通胀应对成绩单,再次政变也不无可能。
 
特拉斯在承诺减税的同时,强调不会削减公共开支,这意味着政府赤字存在再次扩大的可能。短期内,投资者料更为谨慎地看待英国国债及英镑,叠加通胀影响,英国国债利率有进一步上行空间,后续英美利率有倒挂可能性。中期而言,特拉斯政府“入不敷出”地越多,对英镑提振的作用越大。不管是主张扩大赤字的工党政府还是具有财政紧缩倾向的保守党政府,历史上多数情形下英国财政赤字对英镑兑美元存在直接效应(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除外),即两者存在正相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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